作者:戴廷耀
1930年7月,我出生在江西省南昌市,我父亲在邮电管理局工作,他是清华大学毕业的毕业生。毕业后正好碰上邮政局招人,他去考,一考就考上了。我母亲比我父亲大,母亲生了孩子,我在家老二,我都出生了,父亲还在清华读大学,家中负担特别重。
他和邵式平同班同学,从南昌读初中就是同学,到北京去又是同学,他俩关系非常密切。邵式平是地下党员,我父亲救过他命,邵式平搞学生运动,是北京军阀抓去关进大牢,要枪毙他。当年我父亲带领学生去请愿。
请愿说他是个学生,哪里有死罪呢?学生签名保他出来,他俩是生死之交。我去过邵式平的家,见过他,到他那里去玩过,但从没有要他帮办什么事。
抗战时,南昌被鬼子占领,我们家逃到了乡下去,在修水、武宁、铜鼓这一带逃难,当年日本鬼子占领九江后,兵力不够,他就不可能打到南昌来,最后到南昌因为有兵力,所以地下党都在南昌附近活动。
我家兄弟姊妹一十二个,八个兄弟、四个妹妹,我老二,我读书还可以,我高中毕业考取了大学,当时南昌就只有一个中正大学,教学质量又不好,我不愿读,我学习成绩比较好,就想考个好的大学,我到上海去考,因为上海大学是单独招生的。
我选了一个振旦大学,我一考就被录取了,法国人办的学校,我赶紧回来告诉家里,与父亲商量,父亲讲考取了很不容易,你与学校联系一下,我就去学校联系,学校讲国民党法币没有用,不能交学费,法币早上与下午价格都不一样,不值钱。
我记得非常清楚,买一袋米要三、四个亿法币,要挑一担法币去,所以学校交学费就不能收。学费要用金子,学费大概合七担大米的价格,在上海一问,一担大米要六个亿法币,我回来就跟父亲讲,父亲说。那没有办法,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呢?
兄弟姊妹又多,家庭负担又重,读不起只有回来,我父亲老三,他有个哥哥的一个儿子在上海江湾军医大,国民党办的军医大当教授,我叫堂兄,他叫朱希文,他是在广西考取军医大的,读完毕业后留校当教授的。
他叫我考考军医大,军医大是免费的,由于各种原因也就没有去,我又回到南昌来了,我在家没出路,又找不到事做,怎么办呢?1948年七、八月份,正好这个时候黄埔军校在南昌招生,南昌是个考区,周边省市都来南昌考,报名的人多。
军事院校免费的,当年有2000多人报名,只取了53个人,我是其中之一。考取后,有很多人来找我,说你父亲在邮电局工作,有钱有收入,你就必读这个学校吗?这个指标给我们去吧!我说可以让吗?他讲这个你不要管嘛!只要你同意,我们就想办法。
我就与家人商量,父亲讲:“哪有这样的事情,他考得起就考,考不起叫别人给他不行,”他又说:“你自己也要有出路,你坐在家干什么?”结果就没有让。
黄埔军校在成都,学校派了人来接我们去,只派了三个人,一个军需官、一个教官、还有一个什么我不知道了,但我们53人去成都从南昌出发,又没有交通工具,也没有那么多钱坐车,他们拦到一辆车子就坐一段,一天几十公里到达到达九江。
我一个叔叔在九江,他条件很好,在九江市一个局当局长,他是大学毕业,在国民党政府里面工作,担任一个局的局长,我到九江后就去了叔叔家看他,告诉他我考取了黄埔军校。
他好高兴的说:“你考取了黄埔军校不容易,”他有钱没有负担,只生了一个孩子,一个女孩,她就有钱,他拿了120块现大洋一大包,现洋很有用,我说:“你拿这么多钱给我干什么?”他说:“你要到成都去,一个人在那里没有钱是活不下来的。”
他又讲:“你这个现洋放在身上还不能暴露,暴露了命都会没有的。”但保密也保不住,南昌同行的50多个人,知道我有钱一起围着我,让我请他们吃饭呀!我气的没办法,我说你们真是的,我这个钱也不能乱用的,知道后面有什么变化吗?
我叔叔全家财产拿了一大半给我,你们跟着我也没有用,他们带的也就是七、八块大洋,我想吃点什么东西也不行,要吃大家吃。蒋介石是黄埔军校的名誉校长,他接新生是给了钱的,三个带队的他们的钱不拿出来给我们用,到了九江就是在江上找顺便船,在九江住了一个礼拜。
找到了一艘登陆艇,美国人的艇,要去武汉,带队的就跟他们联系,但要我们带好吃的,船上没有这么多吃的,这个艇很大,有上千吨位,路费被他们三人贪污了。找便车便船,省下钱来。艇天不黑就停下来,不敢乱走,怕搁浅。
同学们围着我说,大家饭都吃不饱,你要拿钱出来,一路上要我请客,别的我没办法,只有请他们吃饭。路上走了三个多月,到了成都,成都有个皇城,是三国时期的首都,整个皇城被黄埔军校占用了,就叫陆军军官学校,原校址在广州黄埔岛上叫黄埔军校,在广州也叫陆军军官学校,我是黄埔军校第23期,在骑兵科。
因为我喜欢骑马,我们读了一年就毕业了,因为解放军进军太快,缩短了学期,毕业后还没有出去在学校里,1949年11月组建24级学生总队,到12月份24期和23期在学校教官的带领下全部起义。学生是不管那么多的,教官宣布起义,我们就跟着走。
平时我们有枪没有子弹,宣布起义前才发了子弹,因为成都当时还没解放。解放军还没有到,国民党部队就来包围我们学校,战斗很激烈,我们同学也牺牲了很多。
师生有几万人,我们是特科总队,除了步兵以外,步兵有两个总队,一个总队有1万多人,学校分布是总队下面是大队,大队下面是中队,中队下面是区队,区队下面是分队,分队相当于一个班,12个人左右,江西去的在起义战斗中死了三个人。
之前我们不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地下共产党员,一起义以后,身份都暴露出来了,解放后,这些地下党员全部都调走了,有的去了北京,有的去了南京。起义前我们准备迁校,迁校是蒋介石下的命令,当时还没解放,先迁到昆明,再到缅甸边境上。
如果有可能,从缅甸出海去台湾。其实在起义前我们办了毕业手续,毕业证都发下来了,也发了同学通讯录,都拿到了手,起义之后我们都交给了学校。毕业证还很漂亮,上面有个大的国民党党徽。军校改为航校,我们分在航校,骑兵队、特科总队都去了航校。
我就到了第六航空学校,这是共产党的学校。我在第六航校是学员兼航校教员。上飞行课时和学员一起上,管理时我就负责带学生,每天都要进行军事训练,既是教官又是学员。
抗美援朝爆发,朝鲜金日成的人民军有200多万部队。人民军放在中国东北,开始,人民军一直打到了南朝鲜,基本上全部占领了。北朝鲜空虚了,没有军队了。北朝鲜是山区,这里有些旱地,粮食全靠中国支援,南朝鲜是平原物产丰富。
所以,金日成想统一朝鲜,美国联合国军中间两边登陆,切断了人民军的退路,200多万人民军部队退不回来。美国登陆后一个星期就打到了鸭绿江边,他说鸭绿江不是中朝边界河,我们美军打到鸭绿江不是侵略,我们是战胜,想打到东北来。
我进朝鲜时的抗美援朝部队是高炮第12师第51团第1营任指挥排长。实际是航空团,我在朝鲜受了一次重伤,我把敌人飞机打下来了,结果有一架美军飞机在我后面,我来不及了防躲,他对我的飞机进行射击,我坐在驾驶舱,驾驶舱后面一块钢板挡住子弹,但子弹打穿了钢板。
因为太近了,他往前俯冲,俯冲时子弹也是往前扫射,力量很大,我受伤后按了边上弹射按钮,我弹出机舱,跳伞了。我被送回国到沈阳南边的一个军医院,离沈阳有20多公里的,地方叫平落铺,治疗了一段时间,送到哈尔滨往北走,黑龙江源头的一个县。
这个县很小,在这里休养了一段时间,因为我重伤后不能再打仗了,我就提出要求回来,部队不同意,又派我到部队去当参谋长助理,就是参谋。
1953年抗美援朝签订了停战协议,我提出转业,组织上安排我到一个小县城,只有一个公社大,就是中苏铁路的一个小县城的车站,靠到黑龙江边上,在车站担任站长。
我当时很高兴,当站长可以,我一去,看到车站情况,我说我在这里上班啊,一个站只有三个人,不是每天都有火车来,在站上等于没有事做。
在这个站怎么能待一辈子呢?上了几天班我就不干了,我提出我是南方人,在北方零下三十来度的地方我待不下去,我要求回老家去,我就直接到沈阳,找到部队领导,我提出身负重伤,南方人在北方不适应,要求回南方去,组织上就安排我回到了南昌。
回到南昌到安置办,当时一大批军队转业回来的干部,问我到哪里去,我说我当然希望留在南昌,我一个人又没结婚,家里有父母要照顾。他回答说:“最近省农业厅向我们要一批人,要求是军官。”我说:“这个可以。”
回到家,我与父亲讲了此事,我有一个表哥,我娘的侄子,他在农业厅工作,他是农学院毕业的,分在农业厅一个处里负责。我去找了他,他告诉我,来农业厅最好啊!
我们这里大量的要人,成立土地调查队,你来就到离南昌最近的在向塘,我老家是向塘的,回老家行,我说:“可以可以,”我就到农业厅了。开始要我去土地调查队,驻地在莲塘农学院边上,叫我当队长,一个队有二十来个人,全省每个专区一个队。
我说到乡下我就不会种田,有一次开会我碰到过农业厅的一个处长,是个女的,后来得知他是厅长的老婆,她老公原来是宜春专区专员兼书记,后调农业厅当厅长,我到农业厅了以后。找到他,他很高兴。
她当了人事处长,表哥带我找到女处长,处长讲我们这里是要人,我说我不下去,要留到厅里,他讲可以考虑,一个人还不好安解决吗?讲的我高兴,我就到安置办办理了手续,到农业厅报到。
报到时她问我参谋长助理是干什么工作的,我讲就是和地方工作秘书一样的,他讲我们需要这种人,欢迎你来。安置办打电话问我们这里一大批抗美援朝回来的,你们要吗?她说要,就去了好多,有300来人一起来到了农业厅,我分在上饶队当队长。
队长都到了农学院培训了半年,学习各种作物、土地状况知识,学习结束后,我回到厅里,厅里讲不可能厅里工作,我想不到还要下到乡下去,我就提出不去,答应我到南昌怎么又要我下乡去,我就不肯去,我又找到了人事处长,提出要走。
她不肯说:“我们要你来,又把你退回去,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?这样你要到城里,城里我们也有单位,”我问:“有什么单位,”她讲:“有仓库在罗家集,有个农业机械厂生产农业机器和修理拖拉机的,你去看一下,你同意就去,不同意我就退回去。”
她写了介绍信要我去农业机械厂,在二交通路,我一到厂里,厂长以为我是来上班的,全厂干部、车间主任一起出来欢迎,厂长又带我去各个车间参观,并对我说:“你级别就是我们的车间主任,车间主任就是科级,你要不就在哪个科室当科长,你自己决定。”
我讲:“这么好,”就同意到了农业机械厂。你是抗美援朝英雄,回来了我们欢迎,弄得我都不好意思,我就提出在厂部安排个工作,厂长就同意了,要我到技术科当科长。
我一去,全部都是大学毕业的工程师、办事员,我讲:“这个我就做不了”要求安排我到秘书科当科长,管管文件,我就在秘书科当科长。国家对农业支援很大,拨了很多钱,把农业机械厂扩大了,成立了基建处。让我到基建处去当处长,建宿舍、建仓库。
1958年干部下放,每个干部都要写申请书,最后批准我一个人下放,下放到朝阳农场,我去看了一下,朝阳农场还蛮好,那时抚河上没有桥,坐小船过河,后来修了抚桥桥、海关桥,我就骑自行车去朝阳农场,方便多了。
我在朝阳农场开始担任人事科科长,我是下放干部到朝阳农场,后来当了副厂长。朝阳农场人员组成很复杂,刚解放时,无业人员很多,成分也很复杂,上面要求办农场,将这些人安置下来。
后来来了一个朝阳农场与桃花公社合并,我就不干了,合并我不是到农村去了?我是国家干部,我到人事局反映,我要求调动,人事局将我调到民政局,我就到了民政局,在优抚处负责管理转业、复员退伍军人、军烈属和伤残军人,一直到退休。
退休后,因为我的工作没人接管,我延长了十来年才正式退休,后来机构改革,我从民政局划到退伍军人事务局。最后我是定在南昌市烈士陵园管理处退休干部。
编辑:毛 秘《白浪情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