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礼上那座香槟塔的微甜气泡似乎还萦绕在鼻尖,婚纱照上我们并肩的笑容也尚未褪去任何温度。然而,就在新婚的第三天,李哲,我的合法丈夫,在铺着米白桌布的餐桌上轻轻放下银质刀叉。刀叉碰到骨瓷盘,发出一声清脆但冷漠的声响。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,那双总是显得过分冷静的眼睛看着我,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窗外那棵广玉兰的叶子:“苏晴,关于婚后的生活,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实行AA制。”
我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,温热的瓷壁传来踏实的触感。我没有震惊,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、近乎残忍的清醒。原来我们之间那层模糊的、温情脉脉的纱,就这样被他亲手、平静地揭开了。
AA制?在新婚的第三天?我没有感到被冒犯,内心深处反而有什么东西被悄然点亮。他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,我也没有给自己片刻的犹豫。当我收拾好行李,拖着箱子离开这间所谓的“婚房”时,我才第一次具体地感受到,“自由”这个词,原来可以如此诱人,带着挣脱樊笼后的微凉空气。
01
李哲提出AA制的时候,新家的餐厅里正被午后的阳光填满。金色的光线穿过巨大的落地窗,给昂贵的家具镀上一层温暖的滤镜。可他开口的那个瞬间,我感觉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。
“AA制?”我低声重复了一遍,不是为了确认,更像是在品味这两个字背后清晰的边界感。
他用餐巾擦拭着嘴角,动作一如既往地优雅,神情也从容得毫无破绽。“是的。这套房子是我婚前全款购置的,装修和家电也是我的投入。婚后所有日常开销,包括水电燃气、物业费、食材采购,以及未来可能产生的子女抚养费用,我们双方各承担一半。至于各自的个人消费、人情往来,则完全由自己负责。”
我静静地看着他,这个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,我们才刚刚认识不到半年。他英俊、家境优渥、事业有成,是所有人眼中无可挑剔的“优质伴侣”。我们的相识是目的性极强的相亲,交往过程平顺得像一条精确计算过的程序,按部就班地走到了结婚这一步。他永远礼貌、体贴、周到,但在那份完美的周到之下,我始终觉得缺少了某种核心的东西。现在我终于明白了,那东西叫作“人情味”,是属于夫妻之间那种不分你我、愿意为对方模糊掉利益界限的亲密感。
我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发怒,也没有哭闹。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,而是一种“原来如此”的释然。他骨子里的疏离感,终于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载体,并用“AA制”这三个字明码标价。
“那么房租呢?”我问,声音比我想象中要平稳得多。
“你住在我婚前购置的房产里,房租自然也需要计入。我会参考同地段的市场价,你每月支付一半给我。”他回答得理所当然,仿佛在谈论一笔再正常不过的生意。
我点了点头,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。我工作的单位是一家市中心的老牌国企,为单身员工提供宿舍。虽然面积不大,但租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而且距离单位只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。我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选项,是因为我觉得既然结了婚,两个人住在一起便是天经地义。可现在……
“好,我同意AA制。”我抬眼看着他,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我自己都觉得意味深长的微笑,“不过,既然要算得这么清楚,那我们就贯彻得彻底一点。我决定搬回单位宿舍住。”
李哲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,他愣了一下,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。他或许设想过我会争辩、会撒娇、会用感情来要挟他收回这个决定。但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,那一点点意外很快就被他习惯性的冷静所覆盖,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:“也好。那样也能省去我们之间计算房租的麻烦。”
我心底掠过一丝冷笑。果然,他的剧本里,从来就没有“挽留”这两个字。
当天下午,我就开始收拾我的个人物品。我的东西并不多,一个大号行李箱,加上几个打包好的纸箱,几乎就是我的全部家当。在我整理期间,李哲在客厅里走动了几次,没有伸过一次手,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。他多数时间只是坐在沙发上,低头看着手机,偶尔抬起眼瞥我一眼,那眼神里没有不舍,没有关心,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。
他甚至没有问我一句,搬去宿舍住,会不会不方便?会不会不习惯?一个新婚的妻子,在婚后第三天搬离婚房,他竟能如此心安理得。
我拖着行李箱,轮子压过玄关的大理石地面,发出空洞的、规律的“咔哒”声。经过客厅时,我看到李哲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,陷在沙发里,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毫无波澜的脸上。他甚至没有抬头,只是在我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,从喉咙里飘出一句:“路上小心。”
我没有回头,径直离开了这间仅仅居住了三天,却让我感到无比窒息的“婚房”。走出小区大门,阳光依然明媚刺眼,但我的心情却像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,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透彻。
单位宿舍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,我的房间在三楼,一室一厅的格局,带着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。陈设虽然简陋,但窗明几净,最重要的是,这是一个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空间。
我打开行李箱,把衣服一件件地挂进衣柜里。手机在这时响起,是闺蜜周敏打来的。
“苏晴,你人呢?你不是说今天和李哲去逛家居城,给新家添点东西吗?”
我笑了笑,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快:“哦,计划取消了。我现在在单位宿舍呢。”
电话那头的周敏沉默了足足三秒,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:“什么?!你搬去宿舍了?李哲呢?你们……你们这才结婚几天就分居?!”
我把手机拿远了一些,等她分贝稍降才平静地说:“嗯,他提出婚后生活AA制,我仔细盘算了一下,觉得住宿舍更划算,就搬出来了。”
“天啊!这……这都叫什么事儿!苏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?!”周敏在电话那头气得直跺脚。
“脑子有没有进水,我自己心里最清楚。”我走到窗边,看着天边被染成橘红色的晚霞,那色彩浓烈又自由,“周敏,你可能不信,我现在觉得,这才是最舒服的状态。”
挂了电话,我坐在简陋的单人床上,环顾着这个属于我的小天地。没有了李哲那无处不在的疏离和算计,没有了所谓“婚房”带来的压抑和束缚,我忽然觉得,我的婚姻,或许从一开始,就走上了一条背离世俗常理的道路。而这条路的尽头,也许会通向一片意想不到的自由旷野。
02
搬进单位宿舍的第一个星期,我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重启键,一切都变得崭新而有序。从前在李哲那套装修精致的大房子里,虽然他嘴上说着AA制,但作为“居住者”,我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拘束感。现在,这间小小的宿舍成了我的王国,我甚至可以把换下来的袜子随意丢在沙发上,而不用担心被谁那带着洁癖的审视目光扫过。
每天早上,我可以从容地起床,洗漱,然后悠闲地步行十分钟到达单位。中午在食堂解决午餐,经济又实惠。晚上回来可以自己做点简单的饭菜,也可以随心所欲地点一份高热量的外卖。到了周末,我可以把整个上午都用来补觉,或者窝在沙发上看一整天的老电影,不用再费心思考要为谁准备三餐,也不用硬着头皮去应付那些我不感兴趣的家庭聚会。
最显著的变化体现在我的财务状况上。李哲提出AA制后,我曾仔细核算过一笔账。如果我继续住在他的婚房,即便房租只算一半,加上水电燃气和均摊的日常开销,我每个月至少要额外支出三千多元。而单位宿舍,每月只需要象征性地缴纳一百元的管理费,水电费都已包含在内。这意味着,我的银行账户里,每个月凭空多出了近三千元的可支配资金。
这笔钱,我不再需要为了维系“体面”的婚姻关系而绞尽脑汁,不用担心购买高价食材去讨好婆婆,更不用面对李哲递过来的那张条目清晰的电子分账明细表。我把这笔钱重新做了规划,一部分用于稳健的投资理财,另一部分则用来投资自己。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观望已久的最新款智能手表,报名了公司附近口碑极佳的瑜伽课,甚至还去高档商场给自己定制了一套剪裁精良的职业西装,这让我在工作中显得更加专业和自信。
周敏来看我的时候,手里提着她精心准备的“慰问品”——一大堆零食和一本名为《婚姻的艺术》的畅销书。
“苏晴,你老实告诉我,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?”她环顾着我这间陈设简单的宿舍,眼神里满是心疼。
我当时正在敷着面膜,声音含混不清地回答她:“难过什么?我现在过得可比以前滋润多了,无论是皮肤还是钱包。”
“可是你们是夫妻啊!新婚燕尔就搞分居,这要是传出去,别人会怎么看你!”周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。
我揭下面膜,看着镜子里那张因为精心保养而容光焕发的脸,笑了笑:“谁爱看谁看去。日子是自己过的,又不是演给别人看的。以前和他在一起,总觉得身边悬着一把无形的尺子,时刻丈量着我的一言一行,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,哪里说得不够对。现在,我就是我,想怎么样就怎么样,这种感觉,你懂吗?太自由了。”
周敏定定地看着我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,我这个曾经在她眼里有些“恋爱脑”的闺蜜,竟然会在一场看似荒唐的婚姻变故中,变得如此清醒和洒脱。
“那你和李哲,现在还联系吗?”她终于忍不住问。
“偶尔。”我耸了耸肩,语气平淡,“他会发微信问我有没有东西落在家里,或者提醒我之前的水电费该结算了。我回他一句‘人都搬走了,还交什么费’,他就没下文了。”
周敏长叹一口气:“你这心也太大了。万一他趁这个机会在外面有人了呢?你这等于是把老公拱手让人啊!”
我忍不住笑出声:“他如果真的有心,就算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他,他也能想出办法。如果他压根就没心,我死缠烂打又有什么意义?反正现在这样,我赚到了自由,也赚到了钱,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。”
我说出这番话,并非完全是赌气,而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。我发现,当一个人不再将幸福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,而是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回自己身上时,整个世界都会变得豁然开朗。我开始重新审视我的职业规划,我的兴趣爱好,我的朋友圈。那些曾经被婚姻和无意义的琐事挤压得所剩无几的时间,现在都成了我提升自我的宝贵空间。
我的上司,张总,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变化。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,对下属的要求一向很高。以前我在她面前总是有些小心翼翼,生怕哪里出错。现在,我敢于在部门会议上提出自己截然不同的新方案,也敢于主动请缨去承担那些更具挑战性的项目。
“苏晴,你最近的状态很不一样,整个人都在发光。是不是谈恋爱了?”有一次,张总在茶水间遇到我,端着咖啡随口问道。
我笑了笑,回答说:“差不多吧。我最近,爱上了生活本身。”
张总看着我,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欣赏和探究。她大概以为我只是在开玩笑,但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说的每一个字,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话。这种牢牢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,比任何一场虚无缥缈的恋爱都更令人心动。
03
李哲的社交圈子和我的存在部分重叠,主要是因为他家境殷实,父母在商界和政界都有一些人脉。我们这场“新婚闪电分居”的事件,很快就在这个不大的圈子里引起了小范围的议论。
最先找上门的,是李哲的母亲,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婆婆。她是一位保养得宜、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的女士,从前对我总是客客气气,但那份客气里始终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。现在,她直接打来了电话,连客套的开场白都省略了,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。
“苏晴,你到底是怎么回事?这才结婚几天就闹着要分居,你是想让我们李家的脸往哪里放?”她的声音尖锐,像是要透过听筒刺破我的耳膜。
我深吸一口气,走到窗边,让微凉的晚风吹在脸上,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:“妈,这件事我和李哲是协商一致的。他提出婚后实行AA制,而我觉得单位宿舍更符合我的经济规划。这只是我们夫妻之间对生活方式的一种选择,并没有谁对不起谁。”
“什么AA制!你一个女孩子,嫁到我们李家来,是来享福的!你现在跑到那个破宿舍里去住,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?说我儿子没本事,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起吗?”婆婆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我心里感到一阵冷笑。享福?在那个华丽却冰冷的婚房里,像个寄居蟹一样小心翼翼地生活,时刻准备好被他用账单“AA”掉一切情感的温度,那叫享福吗?
“妈,AA制是李哲自己提出来的,我只是在积极配合他。如果您觉得这样做有损李家的颜面,您可以去劝李哲,让他收回他的提议,并且像您说的那样,承担我作为妻子的一切开销。那样的话,我自然会考虑搬回去。”我语气不卑不亢,逻辑清晰地把球踢回给了她。
电话那头的婆婆被我噎住了,半晌没有说话。她很清楚自己儿子的脾气,一旦决定的事情,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更何况,她比谁都清楚李哲对金钱的重视程度。
“苏晴,你别再胡闹了。你先搬回来,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坐下来从长计议。你这样僵持下去,只会让李哲对你更不满!”婆婆的声音软化了一些,但话语里依然带着一丝不易察闻的威胁。
“妈,我没有胡闹。我只是在为我自己的生活负责。如果李哲因此对我不满,那也是他的选择。我和他,现在这样各过各的,互不干涉,我觉得挺好的。”我的语气很坚定,没有留丝毫可以回旋的余地。
婆婆最终气愤地挂断了电话。我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她气急败坏的样子。
没过两天,李哲给我发来了一条微信:“我妈找你了?”
我平静地回复:“嗯。她希望我搬回去。”
他很快回复道:“你不用理她。我们自己的事,我们自己做主。”
我看着这条信息,心里五味杂陈。他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维护我,但仔细一想,他只是在维护他自己那套不容置喙的AA制原则。他并不真正在意我住在哪里,过得好不好,他只在意他的生活不被别人打扰,他的钱不被别人动用。
我的同事们也渐渐察觉到了我的“异常”。尤其是那些已经结婚的女同事,她们的生活大多被家庭和事业拉扯得精疲力尽,每天抱怨的话题离不开不帮忙的老公、难伺候的婆婆和太闹腾的孩子。而我,每天都神清气爽地来上班,加班的时候也毫无怨言,甚至晚上还有精力和朋友去健身房。
“苏晴,你是不是有什么保鲜秘诀啊?怎么感觉你结了婚,反而越来越年轻,状态越来越好了?”办公室的王姐一脸羡慕地问我。
我笑了笑,半开玩笑地说:“大概是无债一身轻吧。”
“哈哈,你这新婚小夫妻,哪儿来的债啊?”王姐打趣道。
我没有过多解释。我知道,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我这种看似离经叛道的生活方式。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,婚姻就意味着你侬我侬、相濡以沫。而我,却阴差阳错地选择了另一种“相敬如宾”——甚至是“相安无事”的模式。
然而,正是这种模式,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平静和专注。我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到了工作之中。我的业绩开始突飞猛进,连续两个月成为部门的销售冠军。张总在月度例会上点名表扬了我,甚至在会后单独找我谈话,暗示我年底的晋升名单上,会有我的名字。
我感到一种被认可的喜悦,这种喜悦是纯粹的,不掺杂任何杂质。它不是来自于某个男人的赞美或者馈赠,而是来自于我自己脚踏实地的努力和成就。我猛然发现,我不再需要通过一段婚姻来证明自己的价值,我本身,就拥有足够的光芒。
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和独立,似乎也让我产生了一种特别的魅力。我开始收到一些男同事的午餐或电影邀约。我虽然都礼貌地拒绝了,并暗示了自己已婚的状态,但这些邀请让我意识到,我并没有因为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而贬值,恰恰相反,我变得更好了。
李哲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。他给我发微信的频率开始悄然增加,内容不再是公事公办的语气,而是会偶尔问我:“最近在忙什么?”“周末有什么安排吗?”我只是礼貌性地回复,但从不主动询问他的任何事情。
有一天,他突然发了一张照片给我。照片上是他亲手做的一道菜,摆盘精致,看起来色香味俱全。
“新学的,想不想尝尝?”他发来这样一行文字。
我看着那张照片,心里觉得有些好笑。他以前可从来不做饭,或者说,从来不屑于做饭。现在他学做饭,是想表达什么呢?是想让我回去吗?
我思索片刻,回他:“看起来很不错。祝你用餐愉快。”
他那边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对话已经结束,他才发来一个表情包——一个脸上带着无奈苦笑的小人。
我关掉手机,没有再回复,继续翻看我的专业书籍。我不知道李哲到底在想些什么,也不想去猜。我的生活,已经驶上了另一条轨道,不再需要围绕着他转动了。
04
我的职场生涯因为心态的彻底转变而驶入了快车道。第三个月的月底,我成功晋升为部门经理,开始独立管理一个五人小团队。工作量成倍增加,但我的精力似乎也随之翻倍。每天下班后,我不再是那个需要拖着疲惫身躯回家、还要考虑晚餐的妻子,而是那个可以完全自由支配自己时间的独立女性。
我利用晚上和周末的时间,经过一番准备,成功考取了一所顶尖大学的在职MBA课程。我清醒地意识到,仅靠目前的工作经验,还不足以支撑我走向更远的未来。我渴望更广阔的平台,也期待着更严峻的挑战。
我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有意义。在MBA的课堂上,我结识了许多来自各行各业的精英,他们思维活跃,见解独到,充满激情。和他们进行思维的碰撞与交流,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。
其中有一位同学,名叫周嘉言。他比我大三岁,是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的技术总监。周嘉言性格开朗,思维极其敏捷,总是能在课堂上提出一些一针见血的独到见解。我们因为在好几个课程项目里被分到同一小组,课后经常需要一起讨论问题,一来二去,就成了很好的朋友。
周嘉言并不知道我的婚姻状况。我从不曾主动提起,他也没有刻意问过。我们之间的交流很纯粹,只关乎学业和职业发展,偶尔也会聊聊生活中的趣闻轶事。和他在一起,我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愉悦。他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我的想法,并给出极具建设性的反馈,我们之间有一种奇妙的默契。
有一次,我们小组为了赶一个项目报告,在学校的咖啡馆里讨论到深夜。走出校门时,已是繁星满天。
“苏晴,你住哪里?这么晚了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周嘉言主动提出。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报出了单位宿舍的地址。他听到后只是微微挑了下眉,但什么也没多问,只是微笑着把我送到了宿舍楼下。
“晚安,苏晴。回去早点休息。”他站在路灯下,身影被拉得很长,声音温和。
“晚安,周嘉言。今天谢谢你。”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心里有一股暖流淌过。
回到宿舍,我意外地接到了李哲的电话。他极少给我打电话,我们之间的沟通基本都停留在微信上。
“苏晴,你最近是不是很忙?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和疲惫。
“嗯,是挺忙的。公司里事情多,我还报了MBA在读。”我如实回答。
“MBA?你什么时候报的?”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惊讶,显然,他对我最近的生活状态一无所知。
“有一段时间了。你不知道吗?”我淡淡地反问。
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过了一会儿,他才再次开口:“我……我最近在忙一个很重要的项目,有些焦头烂额。你……现在还住在宿舍吗?”
“是啊,住得挺好的。省钱,还自在。”我故意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。
“哦……”他应了一声,然后又是一阵沉默。
我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情绪。曾几何时,他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、不食人间烟火的李哲。而我,是那个在他身后小心翼翼、努力想要跟上他步伐的苏晴。但现在,我发现他似乎有些跟不上我的节奏了。
“李哲,你还有别的事吗?如果没有的话,我想休息了。”我不想再和他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。
“没事了……就是,随便问问。你……早点休息。”他的语气听起来竟有几分失落。
挂断电话,我躺在床上,脑海里交替出现着和周嘉言讨论问题时他专注的侧脸,以及刚才电话里李哲那疲惫而陌生的声音。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。我不再是那个被动承受关系冷暖的一方,而是成为了自己人生的主动掌控者。我的幸福,不再取决于任何人的施舍,而是由我自己一笔一划地创造出来。
第二天,我接到了婆婆的电话,她的语气比上次缓和了许多,但内容却更加尖锐。
“苏晴啊,你最近是不是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?”她开门见山地问。
我心里猛地一沉,立刻想到了周嘉言。但转念一想,我和周嘉言之间清清白白,只是正常的同学和朋友关系,并无任何逾矩之处。
“妈,您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我故作不解地问。
“我听人说,你最近经常和一些男人一起出入,还上什么乱七八糟的MBA班。苏晴我警告你,你可别忘了,你现在还是我们李家的媳妇!”婆婆的语气又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。
我瞬间就明白了,这一定是李哲向她透露了什么,或者她通过别的渠道打听了我的行踪。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快和被侵犯感。
“妈,我上MBA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专业能力,和同学之间有正常的学习交流,这是非常必要的事情。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李哲和李家的事情。”我的语气变得坚定而冰冷,“如果您不相信,大可以去调查。但我希望,我的个人生活,您最好还是不要过多地干涉。”
婆婆再次被我强硬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来。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,曾经那个在她面前温顺恭敬的儿媳,会变得如此“伶牙俐齿”。
挂了电话,我心里有些烦躁。虽然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,但这种时不时的“提醒”和“干涉”,还是会让我感到强烈的不适。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,是李哲发来的一条微信。
“你最近,好像过得还不错。”他发来这样一条信息,语气复杂难辨。
我没有回复。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赞美,是试探,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。但无论是什么,似乎都与我无关了。我的生活,已经彻底摆脱了他的影响,正朝着属于我自己的、更加精彩的方向,呼啸而去。
05
我的新生活如同一辆加满油的跑车,在既定的轨道上飞速前进,而李哲那边,似乎也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变化。我从一些共同的朋友口中零星地得知,李哲最近负责的一个重要项目遇到了棘手的瓶颈,承受着来自公司上下的巨大压力。据说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,甚至有些憔悴。
我对这些传闻并没有太多的感触。毕竟,我们现在仅仅是法律文件上定义的夫妻,他的事业成败,与我的生活早已没有了交集。我只专注于我自己的学业和工作,无暇他顾。
MBA的课程很快进入了项目实践阶段,我的小组负责一个关于新能源汽车市场的深度调研。我们经常需要外出采访行业专家,收集第一手资料。周嘉言作为我们小组当之无愧的核心成员,总是表现得非常出色,无论是前期的组织协调,还是后期的数据分析,都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和领导能力。
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多,我发现自己对周嘉言的欣赏,也在日益加深。他不仅聪明睿智,而且非常细心体贴。有一次,我因为连续熬夜赶报告,不小心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。等我醒来时,身上多了一件带着淡淡皂香的外套,桌上放着一杯温度正好的温水,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便签纸,上面是周嘉言清隽的字迹:“苏晴,注意身体,别太拼了。”
那一刻,我的心头涌过一丝久违的暖流。这种被人温柔以待的感觉,是李哲从未给过我的。李哲所谓的“关心”,总是带着一种公式化的距离感,像是完成任务。而周嘉言的关心,是润物细无声的,是发自内心的,不带任何附加条件。
我们小组的最终报告在班级展示中获得了最高分,得到了教授的高度赞扬。为了庆祝,周嘉言提议请全组同学一起吃饭。饭桌上,大家推杯换盏,气氛非常热烈。
“苏晴,你最近真是事业学业双丰收啊!简直是我们班的榜样!”一个同学举着酒杯向我敬酒。
我笑着和他碰杯,一饮而尽,心里充满了踏实的成就感。
酒过三巡,周嘉言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我的旁边。他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停留在我的身上。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喧哗吵闹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那双明亮的眼睛里,带着一种我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愫。
散席后,华灯初上,周嘉言再次主动提出送我回宿舍。夜色很美,微凉的晚风拂过脸颊,路灯将我们的影子在人行道上拉得很长。
“苏晴,你……有没有想过,以后的人生,会是什么样子的?”周嘉言突然开口,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些。
我愣了一下,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宏大的问题。我认真地想了想,说:“以前我会想,大概就是和一个人结婚生子,平淡又幸福地过完一生。但是现在,我觉得人生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。我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大,去迎接更多未知的挑战,去看更广阔的世界。”
周嘉言点了点头,没有再说话。他只是默默地走在我身边,我们之间的沉默并不尴尬,反而有一种安宁的默契。
到了宿舍楼下,他停住了脚步。我正准备向他道谢告别,他却突然伸出手,轻轻拉住了我的手腕。
他的手很温暖,掌心带着因为长期敲击键盘而产生的薄薄的茧,不像李哲的手那样,总是修长而冰凉。我的心跳,在那一刻漏了一拍。
“苏晴,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他看着我的眼睛,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,“你……结婚了吗?”
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“轰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这个问题,是我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,一直刻意回避的。我看着周嘉言,他的眼神真诚而又带着一丝期待。我无法,也不忍心欺骗他。
“我……我结婚了。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,轻得像叹息,干涩无比。
周嘉言握着我手腕的手明显僵了一下,然后缓缓地松开了。他眼里的光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,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。
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。
“没关系。”我垂下眼帘,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。
他勉强地笑了笑,那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:“那……晚安。”
“晚安。”
我转身走进宿舍楼,感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。回到房间,我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样,无力地靠在门上,心里乱作一团。我从未想过,有一天,我会因为自己的婚姻状况而感到如此的尴尬和内疚。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,已经释然了。但当周嘉言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,我才发现,在我的内心深处,依然渴望着一份真正的、能够回应我的感情,一份被人理解和温暖的感情。
我看着手机,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和李哲的微信聊天记录。最新的消息,依然停留在他发来的那句“你最近,好像过得还不错”。
一股强烈的委屈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。我这算是什么婚姻?有名无实,连追求真正幸福的权利都被无形地剥夺了吗?我努力工作,努力学习,拼命地让自己变得更好,难道就是为了守着这样一个空洞的头衔,在一个优秀的人面前都无法坦荡吗?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,来电显示是“李哲”。我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苏晴,你现在有空吗?我想……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。”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,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。
我沉默了片刻。周嘉言那失望的眼神,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。或许,是时候了。是时候为我和李哲之间这段荒谬的关系,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。
“好。在哪里?”我问。
他报了一个地址,是我们以前还处在“热恋期”时常去的一家咖啡馆。
“我现在过去。”我说。
挂了电话,我走到镜子前,看着镜中的自己。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,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。我不知道李哲究竟想谈什么,但我知道,无论他想说什么,我都不会再退缩,不会再回避。
我必须为我自己的幸福,做出一个选择。
清醒的自由
这段婚姻,究竟是一场精心计算的错误,还是一个认清自我的契机?而真正的幸福,是应该在既有的轨道上修修补补,还是应该勇敢地推倒重来?